中國制造的困惑
http://www.moduwu.com 2010-02-23 14:16 來源：蔣國平
最近，中國商務部在美國有線新聞網(CNN)等國際主流媒體購買了為期6周的廣告時段，用來投放一系列全球廣告，以提升“中國制造”的國際形象。
“中國制造”這個話題挺有意思。中國制造正在給世界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是也在不斷引發貿易摩擦，同時對國內的生態環境和自然資源也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和破壞。中國必須改變這種出力不討好的發展戰略。出路就是從“中國制造”轉變為“中國創造”，這是近年來國人十分關注的話題和美好的愿望，但現實是現在中國制造存在的問題十分突出。
中國的基礎技術和工藝創新仍處于低水平
從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各行各業無論產值、生產活動規模、產品多樣性、經濟多樣性等等，都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但另一方面，目前我們的基礎技術、工藝創新都還處于低水平，基本依靠國外的核心技術，用國外的核心部件來組裝產品，國產的電視、手機等工業產品都是這樣。不客氣地說，這是我們工業經濟普遍存在的問題。
就說振興老工業基地。沈陽的加工中心、數控機床做得不錯了。有一次，我問機械工業聯合會的一位領導：“這些設備的伺服系統用的是哪的？”他說：“進口的，可能是德國西門子的。”我說：“這就對了。”
因為我們工業自動化設備的電子控制系統、嵌入式軟件不可能一夜之間就突飛猛進？事實是還要依靠國外的技術，尤其高檔的自動化設備更是如此。
中國形成完備的工業體系是偉大的成就
雖然我們的基礎技術和工藝創新仍處于低水平，我們也不要枉自菲薄。我們可以把現在的工業體系和新中國成立時的做一個比較。
新中國成立時，我們基本上沒有什么工業，第一個國民經濟五年規劃時期，依靠蘇聯、東歐等國的經濟和技術援助，我們有了工業基礎。北京的酒仙橋一帶的電子工業就是在東德及蘇聯幫助下構建的。
后來，我們有了核工業、航空工業、船舶工業等，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工業的一機部到七機部等工業管理部委。通過不懈的努力，我們比較完整的一個工業體系逐漸形成。同時以中科院為代表的龐大科研體系也逐漸形成，一大批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都在從事科技研究。僅原煤炭部所屬的煤炭科研院就有一個從煤化工到冷光源涵蓋煤炭工業各個環節的龐大的科研體系。
改革開放以前，我們一直在擔心的是我國的重工業太重、輕工業太輕，以至于重工業體系不得不自我循環，即煉出鋼，又用鋼去造煉鋼的機器設備。應該是重工業煉了鋼，用鋼材制造了機器，輕工業用機器生產生活用品，這樣就“圓”了。
這個討論的提出顯示了一個問題：當時我們的重工業相對于當時的經濟系統已經足夠強大。就是今天看，在那個時期能夠形成如此完備、如此系統的工業體系，應該看做是偉大的積累和偉大的成就。
我們有了水壓機、萬噸輪以及各種各樣的工業產品。就在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里，我們從鐵釘都需要進口發展出這么龐大的工業系統，國人很值得驕傲。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經濟之所以一下子迅猛發展，呈現百花齊放的局面，和我們新中國成立以來形成的完備工業體系“底子”分不開的。
你說99℃加1℃水開了，我看，1℃是改革開放，99℃是改革開放前我們鋪就的工業“底子”，這個你不能否認。后來改革開放的深入，也是靠這個工業底子支撐了一段時間。
老工業底子不能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
我再舉個例子：經濟學界經常討論通貨膨脹的問題，老百姓也常常說錢不值錢了，可見通貨膨脹給于國人的深刻感受，甚至曾達到談虎色變的程度。但是包括經濟學家在內沒有人能講清楚這件事。
通貨膨脹給中國人留下深刻記憶的，一是國民黨時期的金圓券和法幣，你上午買一斤大米要一捆錢，下午再買就得三捆，非常可怕，這是通貨膨脹。二是1988年的搶購風潮。這次搶購風潮被普遍看做發生了通貨膨脹。
我認為1988年的搶購風潮不是通貨膨脹，而是我們的工業底子不能適應快速增長的輕工產品生產所出現的現象。改革開放之前我們是計劃經濟，工業產品首先要保證經濟建設所需，由于民生用品品種非常多，不可能逐一計劃，所以老百姓的生活用品很緊缺，要憑票供應。改革開放一開始，各種民生用品的生產一下子就起來了。過去誰家用過塑料制品，現在今天買了一個塑料盆，明天又添了一個塑料板凳，生活消費品的需求迅速膨脹。
緊接著是蓋房子。開始蓋這樣的建筑那樣的建筑。現在中國的房地產興旺發達，其實從那時候就開始了。過去我們小時候，房子多少年不變，好多年回家一看還是那樣。現在不是了。到處在蓋房子，使鋼材的消耗量一下子大了。
改革開放之前，聚丙乙烯這樣的化工產品才700多元1噸，到1985年已經漲到一萬多元1噸，鋼材由500多元漲到3500多元，引發全民倒賣聚丙乙烯和鋼材的經濟現象。
為什么呀？這是因為過去計劃經濟只重視重工業不重視輕工業，因此重工業太重，輕工業太輕，一旦消費市場熱起來，重工業開始還能支撐，后來就到了支撐極限，鋼材、化工原料就出現短缺，價格飛漲。
那時在計劃經濟管理下，民生用品也是納入統一計劃的，虧損和盈利都是地方政府承擔。改革開放前，還能有盈利，到1988年，原材料價格大漲，地方工業生產民生用品時，普遍虧損，地方財政擔不住了，準備放開價格，主要是指火柴、肥皂、手紙等日用品。
消息一經傳出，老百姓慌了，呼啦一下，上街搶購，手紙肥皂什么都要。當時的經濟學界一看到群眾搶購，就機械地把它理解為通貨膨脹。通貨膨脹是什么意思？錢印得太多，東西太少。但是這次搶購的原因恰恰相反，不是錢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從1978年改革開放到1988年，近十年城市居民的收入水平沒有大的變化，原來掙50～60元，1988年不過100元上下。老百姓正是因為沒有錢，才會瘋狂搶購。他們搶購的不是商品本身，而是即將要被取消的政府價格補貼，搶購的是即將消失的福利。把這種經濟現象解釋為通貨膨脹，你不覺得是在胡扯嗎。
我們沒有跟上世界工業技術的潮流
今天我們的鋼鐵產業是世界上最大的。但是現在的工業技術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變化最大的是信息技術。
由于詹姆斯•瓦特動力機的出現，工具代替了人力，工作效率得到了顯著的提升。到了機電一體化的時代，依靠數字的控制，工作效率得到了更大的提升，因為電子控制更精確。而到了信息技術、集成電路時代，工業技術出現了質的飛躍。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沒有跟上世界的潮流。應該說，落后了很多。
信息技術塑造未來世界經濟的形態
那么如何來理解信息技術的經濟含義？
我認為，信息技術在很大程度上塑造未來人類經濟的形態。社會的方方面面都會有信息技術的介入。使得產品的功能、性能出現了革命性的突破。產品的檔次怎么樣，加一個電子就完全不一樣了。電子模塊控制系統的加入使得產品的功能更強了。現在連住宅都講究智能化，窗簾實現自動感應，甚至閃聯。不用回到家里才開窗簾和空調。信息技術還在很大程度上確定了未來戰爭的形態。
先進國家制定規則 我們在遵循規則
在信息技術方面，我們沒有什么自主技術，不但沒有自主技術，而且只是處在拼裝產品的概念上。芯片是信息技術的核心，軟件的驅動程序、操作程序都是大架構，核心技術一水都在美國那里。美國人憑著擁有這些核心技術，制定了規則。我們只能遵循他們制定的規則。
他們利用我們的廣闊市場和廉價勞動力，讓我們完成最后的產品拼裝和本地市場推廣。他們為什么要你中國人拼裝？那時因為你的勞動力成本便宜，還要利用你的各種廉價資源。
一臺計算機雖然買幾千元，但是硬件值不了幾個錢，70%~90%的成本是在技術授權上，他們靠著技術授權掙大錢。都知道一部手機的成本200元就做下來了，其實以前買幾千元的時候成本也是200元。但是由于當時一般的企業不具備研發的團隊，核心技術不是一般的科研人員能讀懂的。
很悲哀，中國是世界上手機最大的消費國，手機的核心技術沒一樣是自己的。先進國家制定規則，我們在遵循規則。我們只能做應用程序和外殼然后把它裝起來。中國最大的IT企業聯想曾生產手機，聽說是買的韓國設計。你可以花20萬美元買一個開發平臺，但是要引進玩兒得懂開發平臺的幾十個高級人才，你真的燒不起那個錢。
前不久，我看見電視廣告宣傳一個國產品牌手機，是什么鍍金鑲翠的，什么功能都有。一打聽，才500元錢。而世界品牌手機要賣得貴很多。所以說，外行看中國手機行業很繁榮，其實那個寒磣就別說了。
中國是世界上手機消費最大的國家，全球最大的移動通訊運營商在中國，如果當初中國移動[76.95 0.85%]和聯通采取機卡一體化戰略，以市場換技術，就是不讓手機脫離通訊服務市場，“機卡一體”，外商只能把技術提供給你。甚至會將模組和芯片都給你，因為中國的市場太大了。我們是壟斷了電訊服務市場，開放了手機生產市場，到頭來什么都沒有了。
不要對中國創造過分灰心
雖然我們的產業空心化非常嚴重，我們也不要對中國創造過分灰心。這些年中國的外匯儲備增加迅速，外商對中國市場的高度依賴，中國巨大的市場是中國創造的依托和基礎，這是我們要承認的。現在我們的科研院所的一大批工程師，長期致力于自主研發。這些研發傳承了我們老工業科研體系的優秀基因。
前年，我參加了一個科研成果鑒定會，這個項目是通過超細加工，直接生產出炭黑，躲過了焦油。現在講低碳經濟，這是最好的低碳項目。我在科技部舉辦的科研項目推介會上，看到很多好的科研項目。我感覺中國的科技自主創新已經開始走出自己的特色。特別是出于生存的需要，我們的民營企業在自主創新方面下的功夫比國企要大，更具進取心，也積累了很多東西。
不實現中國創造中國永遠不能成為經濟強國
前幾天，我在推動低碳經濟簽約同盟大會有一個主旨演講。我特別強調，低碳經濟的希望是新材料和新能源。中國的新材料、新能源的研究發展很快，現在中國在新材料方面的科技論文轉載量是世界第一的。最近我去了一趟江蘇丹陽，丹陽就把新材料產業作為新的經濟發展模式的核心點。
我要說，現在中國企業的自主創新已經行動起來了。當然，要真正使中國制造到中國創造變為現實，我們還要做更多的事情。如果不實現中國創造，中國永遠不能成為經濟強國。
前段時間聽說，中國要上智能堅強電網，美國的企業就把智能芯片的價格提高了。所以說，花錢買不來核心技術，只有靠自主創新。
中國5000年的傳統文化造就了東方智慧。拿破侖曾說過：中國是一個睡獅。
現在中國人什么都做得出來，就是產業化做得不夠。優勢和劣勢是可能轉化的，因為中國人傳承了5000多年的優秀文化基因。我們有市場，我們在自主研發，我們就一定能從中國制造轉變為中國創造，一定能夠到達世界科技的最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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